星期二, 11月 21, 2006

我愛算術

啊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﹗﹗﹗

想像力沒掉了
阿加力沒掉了
記憶力沒掉了
巧克力沒掉了

媽的 尾大不掉那
定量變量系系數

當一台被淘汰但仍運作中的電腦
形成正比的關係到
出席任何場合永遠穿錯衣服

---啊?
被陌生的眼睛荒唐接收

有人正在甜蜜地打電腦

星期日, 11月 19, 2006

字花串連︰在愛麗斯夢遊偶遇卡夫卡

(不是書評)

(1)
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卡夫卡的味道,慢慢在變掉(噢,我不是指那遠道從捷克而來的巧克力)。就像在黑夜裏、在背地人,有一隻皮笑肉不笑的手在偷偷換掉一點什麼、一點什麼。你驀地張眼、驀地回頭,那個世界的色調、線條與輪廓,分明還是一模一樣,但確實有什麼,變了。

那轉變比較曖昧,比較不好捕捉,還是舉個例子加以說明。

就像在某場合,整頓飯都圍繞著一個話題。某打算結婚的年輕女子,無端很擔心自己和未來老公能否如願在二十七歲前生育(那是被緊密規劃的人生工程中重要的一環),嚷嚷著要預先看醫生,但醫生收費很貴之類。我吞下炸得很吉烈的大蝦,一臉認真冷插一句︰咦?成千蚊咁貴,不如去摸吓姻緣石喇,一樣得嫁。結果是這樣的︰我被鄭重告知,那是迷信,沒有用的。

我因而發現,我意圖突破那場(荒謬感濃重的)討論,極可能是出於我太認真了,或許參與這場討論的人,雖然看上去很認真,但可能都心照不宣,那不過是湊和一頓飯的一個話題而已。偏有我這個不屬於共語圈的,來挑破就裏。又或許,「一臉鄭重告知那是迷信」,是反轉再反轉的冷幽默。

我們,錯失了彼此。錯失的路線圖與當中的弔詭,大致是這樣的。

1. 出於認真,嘗試以扮認真突顯荒誕;但根據這個策略,「扮」必須被指認,荒誕才得以體現;
2. 不幸,當「扮」的層面遭消解並被視作認真,「扮認真」的認真主體,自己落得個荒誕主角;
3. 正因(2)的失敗,整體上的荒誕感倍增,使(1)的目的獲得更大效果;
4. 獲取(3)這個更大效果的視點,必須擺蕩於認真與不認真之間,永不被鎖定。

就是在那永遠捕捉不定、在不同層面被一再錯認並編派的嚴肅與幽默之間的徒勞對峙(其實是群屬的角力問題)、卻又對箇中弔詭有高度自覺的悲壯冷幽默中,我發覺卡夫卡的味道變了─縱然還是一抹色的冷與灰。

(2)
讀書時候讀卡夫卡,實在太嚴肅了。滿懷感傷與悲情,蹙眉捧卷;末了,嘖嘖於現代都會中人與人與己的疏離、建制對個體的打壓,諸如此類。卻不自覺,預期的意義搜尋,正消解了一個作者吐絲構結的另一個世界。以前,只讀到有人變作了一隻蟲、那隻蟲竟還牽掛著公務所透露的荒誕,卻沒怎麼在意去體會那隻蟲的神經質,甚或細意觀察蟲的頭臉上是否掛了一滴汗。作為閱讀的主體,我指認荒誕,卻並沒進入另一個世界感受荒誕。

荒誕,作為一種認知,正好複述屬於這個世界的穩定與常態,並同時關上了一扇不穩定的門,謝絕一種未被感受的情態。你「以為」看到,卻其實並未「看」出什麼不同。若硬要把那個世界的XX讀作這個世界對等的YY,未免將穿越的圖想都消滅了。也並不是說,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,全然不相干;只是,穿越(說是逃逸亦無不可)的可能缺口,正在於你摸不準那個世界的哪一塊與這個世界的什麼對倒了。

嚴肅與冷幽默互相扮演、永鎖不定的曖昧,褫奪了語言布下的安全感,只有在未被書寫、無所依傍的領域,感受才復得敏銳、汲取新的體會。一種全新情態的體驗,也是一種新的觀看角度。把眼睛再放回這個世界,就會發現有些事物的排列程式出現了重組。即使不一定穿越,但換一種看法,也總是好。最低限度,抗衡了,納悶。

……

原來花了1227個字位,我不過是在講關於語言的陌生化,以及它是個好東西(在前篇就剛好說了,走出自己的限制是難的)。禪說,要麼迴避語言,要麼多用寓言。

(3)
當卡夫卡在日常生活中成為一個形容詞的時候,我知道這個角度也已用舊。尤記得初走在科大那迷宮一般走到哪裏都一模一樣、燈光慘白房門泛綠的狹窄過道裏,想都不用想在心裏直呼︰很卡夫卡呀﹗

我對環境的感知預設而單頻。幸好,過道上一扇又一扇緊閉的綠色門,我知道墮下兔洞的愛麗斯是救贖。門還是多著的,1227個字位,開的不過是其中一扇。至於其他的門最終是否殊途同歸,那是後話。先開得來再說。

不過,先去喝一杯咖啡回來,再想關於鑰匙。

(美孚紫蘿蘭來貨總是較晚)



《字花》︰夢見卡夫卡的65個人

天天起誓,但仍眼睜睜慣性在主宰

讀到《當虛擬和真實愈來愈接近……》《My very first day as Tatat Aska—— by Tatat》這個關於Second Life的專題時,手拿著報紙張開口笑了十秒。

走得再遠,若以為自己走出了,都不過是「以為」在作祟。我天天對著那塊最短的木片發愁,卻原來那不過是人類共有的終極一塊。再一次充份印證,我是最大公約數中的忠實一員。

但這個確認與歸屬,並沒為我帶來多少欣慰。啊……巨大的慣性與穿越之不可能。我最大的成就僅止於摸索邊界,並從理性框架上認知超越的內容。

所以,我佩服羅嘉良。

星期六, 11月 18, 2006

小心提防,主流傳媒公關術

朱凱迪---市建局展示利東街重建設計 甘太:城規上訴決心不變

節錄︰

「……
明報:據了解,市建局將採納H15關注組的「啞鈴」重建方案
信報:區議會文件顯示,市建局採用「H15關注組」的「啞鈴」型建議
星島:市建局採納地區人士建議的「啞鈴方案」,重建後的利東街會劃作步行街,冀能夠重塑「小區風貌」
文匯:據了解,當局參考了早前居民團體H15關注組的意見,採用「啞鈴方案」設計
經濟:該項目的設計回應了公眾訴求,例如參考地區團體H15關注組的「啞玲」方案的設計概念,採納其布局特色
蘋果:吸納居民意見後,市建局決定盡量保留喜帖街風貌,只會興建四幢住宅

如果你看的是明報、信報和星島,你還會﹝誤﹞以為h15關注組的街坊成功了,因為市建局「採納」了重建方案。文匯和經濟的記者比較小心,只說市建局採用了設計或布局特色,卻沒說市建局不採納的是什麼。如果我是h15關注組的街坊,知道班記者採訪了年幾﹝居民於零五年三月遞交方案﹞都不知道自己在爭取什麼,真係會激到嘔血。但無奈接受賠償的地舖業主甘太,到了這個階段,仍然有耐性在電話裏向我解釋市建局方案和關注組方案的不同。「兩個方案之間有三點很重要的分別,我們的方案要求保留唐樓、要求保存社區網絡、安排居民回遷。﹝市建局是拆唐樓、消滅社區網絡和沒安排居民回遷﹞現在市建局講的是『重現昔日小區風貌』,即係拆了再整過,那跟居民方案的原則和理念完全不同。……」

(全文)

想、寫都慢的人,真的很羡慕那些一下筆就洋洋灑灑的。

星期四, 11月 16, 2006

記記記,一次過(寫完了,更新了)

啊。下雨了,我站在吹著點涼風的街頭,貪婪呼吸落在城市中雨的味道。和著城市塵埃的雨之味道,與落在泥土上泛起的,是很不同的氣息。氣息總是我的隨意門,一鑽進鼻腔,就載我到某想像中的老好日子。冷天(都不敢稱冬天了)的味道,更要珍視,就像愛情一般。

抓牢這個帶來涼意的日子,寫。一定要寫。

都說不上多久沒以寫blog的心情和文字,來清理腦中的狂風與落葉。9月開學以來,中楊天命所言,忙忙忙,過去一個多月是寫了許多字,但多是把自己變作紀錄的一支筆,聽寫別人的故事。在忙亂中、在不同的文體中,真怕找不回自己的聲音了。還好還好,今天回來。

(1) 電視精與電視劇

房間,既是睡房也是工作室。有那麼一段時間,從休息到工作工作到休息,就是把屁股在床與電腦椅之間來回。只有一天三頓飯,是與電腦痛別離的時候,而入屋的媒體是永遠的下飯菜。早上是好天出發唔好天一樣出發的那個節目(老實說,自道兄、飛哥撤下來後,就每況愈下,至近日換上某盧姓女主持只懂在一邊係又笑唔係又笑後,更是慘不忍聽,試過轉港台,但更不堪,只好再回台;何不耳根清靜算了?沒法子,一家人已太習慣這樣來開展一天的生活)。

午飯,冇得走,一定是鳳凰衛視,看了不少紀錄片、名人訪談。晚上嘛,呵呵,我家吃得晚,正值《高朋滿座》。開始的時候,難免破口大罵,枉了我那半小時歡樂時光。無聊是其次,主要是不好笑、一點都笑不出 ─ 如果它的意圖是成為喜劇的話。但後來,竟慢慢看出一點「好看」來;再慢慢地,也學會笑了。這部肥皂喜劇的笑點,不在故事情節,而在表達形式;也就是說,引人發笑的不是排比式每人一句對白的內容,而是他/她們竟然說得出這些話、還要那麼認真十分相信地說。用「分明搞爛gag」的角度,就能輕鬆享用我的電視汁撈飯了。

再打後,我發現自己的觀感經驗,對那重複又重複、對偶再排比的結構,漸漸生出依賴,在當中找到一種懶懶的安全感。那半小時裏,把頭腦交托給最簡單的結構與預期,我那無法停下的腦袋獲得比在睡床上更好的休息。這種安全感非常熟悉,有點像……有點像,長大後重翻《老夫子》。

不是要批判也沒必要平反,不過是多多限制無乜選擇下一點平實而真切的生活。

喔,還有,我不會忘記,兩年前《皆大歡喜》曾救我一命。

(2) 人人手(機)裏有一顆天星

11月11日晚上到了中環天星碼頭,沒怎麼看鐘樓,反而看人。置身人群中,我總容易失焦失距失落位置。人堆中,有人眼紅紅,有人興奮得雙眼發紅,有人拍手,有人默哀。既是默哀,當然讓前來參與倒數派對的叫喧整片壓倒。亂轟轟亂轟轟,還好,我耳畔有王菲舊曲精選在來又如風,不過,唱在我心底的,明明是詹瑞文扮Edison︰同熱愛這片土地大家刻骨銘記……

消解再消解,又好似唔係咩都冇晒喎。

12點敲響那歷史不再的音符,人人手執一機指向天空。我總好奇,這種最就手、最方便、最容易、最貼身的紀錄方式,如何模塑了紀錄的行為與內涵與情態。假如那一刻手中機忽而隱影,眼睛,會否頓然失措?

我失焦,所以那晚一張照片都沒拍。只後悔,找不到一個角落,靜靜看多兩眼。

(3) 遍地紀錄與哀愁

這幾個月,好像都在進行著頻繁的紀錄,用眼睛、用文字、用科技。每一紀錄的需要,都是一份哀愁。

因為,粗卑菁英主義─從某討論區某君言論得到啟發,是那麼頑強、那麼壯大、那麼動搖無望。

潔癖,是粗鄙菁英主義的表癥之一。Le Corbusier要殺掉街道的壯語以不同的語言不同的句法,在變奏在迴響。一種想像中的窮(及其人),正好站到潔癖的對立面。

早前有幸訪問一位有錢人(真是很有錢的那種有錢人),促使有錢人從不是那麼有錢一路走來的,應是一種要成為最乜乜與最物物(可供填充的概有高、大、現代、國際化)的雄性野心(不知Le Corbusier可曾鼓舞了他的夢想)。對此欲望的追尋,必然包含了對過往(一種相對的窮)的摒棄。要實踐這個夢想,容不下對破舊的半點拖泥帶水,因此大牌檔只能是不符衛生的潛藏危險---即使你曾蹲在街邊吃得個碗底朝天、市井生存網絡只能是龍蛇混雜的罪惡溫床---即使你曾受惠於拍膊頭的幫幫忙;小街區的空間自主只能是罔顧法規的空間失序---即使你曾片刻感受過把街道當作家的爽。否則,最乜乜與最物物的權威及其光明潔淨將以何為襯托?在井然有序的管理邏輯以外亂七雜八莫以名狀的東西,必須去之如切除惡瘤。此謂之發展。

啊,這不正是眼皮子底子進行著的香港故事。發展,一路的自我否定。

而比有錢人的想法更重要的,是相對有錢人而言的窮人,也並非必然不抱有這套想法。

如果維持舊區既有模式,僅只停留在為那相對的窮人提供可以生活的水平,那距離有錢人的發展故事,並沒走太遠。因為言下,最乜乜與最物物本身並沒什不妥,問題只出在那相對的窮人消費不起、被拼棄在外的不公。可難道,設若所有人的購買力都如有神助被提高了的話,我城就合該處處朗豪、地地翹峰了嗎?

還是未觸碰到最根深柢固的文化養份。那鞭策著幾代人努力工作的階級神話,滋養著兩端的,都是同一種養份。那只是改朝換帝的老故事。

所以,文化的角度,重要。發展,並非是不辯自明的。正應該,從「發展」思想起。

(4) 誰下的紅鴨蛋?

為什麼?主要都只談蘇丹紅鴨蛋?鴨子呢被餵吃蘇丹紅長大的鴨子呢?怎麼都在報導的視域之外?鴨子糞呢?流到河裏落到田裏、魚吃了鳥嗜了的呢?

睇你唔到聽你唔到。好味。好食。食食食食食。

災難。

星期一, 11月 13, 2006

廈門街上,寧做一棵樹(訪H15重建區最後一位商戶─甘太)

寥寥數千字,又豈能記下一個人、一個家庭的故事。就譬如,甘太之所以叫做甘太,本身也有其故事。「甘太」這個稱謂,隨著1997年土發公司首次宣布H15重建而生,也是霍麗貞有意識地為自己確立的一個身份。

還是聽甘太自己說吧︰「我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已超過廿年,我當然很熱愛自己的工作,我不敢說自己有什麼成就,但起碼能manage到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,於是我會想,這(重建)是否一個機會讓我跳出自己工作的範疇,了解多一些自己生活了數十年的社區,我是帶著這個信念去參加重建核心小組(1997年時成立的小組,並非後來的H15關注組)。即使婚後,在工作崗位上、對口單位的人,都是繼續用我本身的姓相稱,從來不用我的夫姓。到我參加這個小組的時候,我就請大家叫我甘太。我希望參與了核心小組,是踏入人生的另一部份……就把這個(稱謂)當作是人生的一個分水嶺吧。」

在自己這個小小的空間,謹向甘太,還有H15關注組的成員,致謝﹗


廈門街上,寧做一棵樹
(明報‧2006.11.12‧世紀;攝影︰柏齊)

首次見到甘太(甘霍麗貞),是2004年在利東街街頭舉行的灣仔更新研討會。甘太當時說了些什麼,不太記得,印象頗深是她說話時平穩的節奏、不卑不亢的態度。

兩年後,再次見到甘太。她瘦了一整圈,但一開口講話,還是讓人從平實的語氣中感受到一份堅定。這次,她向我談了許多過去三、四十年來她和灣仔的故事。這個故事,圍繞著一個家庭的生計來開展、延續。

甘太與灣仔密不可分的關係,應從她年幼時家庭的經濟源頭說起。上世紀50年代,甘太的爸爸開始在灣仔打工,從事「手作」鐵器工作。

「那時我們並不是住在灣仔,但經常會到爸爸工作的地方(皇后大道東),看他幹活兒。爸爸在親戚處打工,那兒是上居下舖的,長假期我們就到舖頭樓上的親戚家住。小時候已對灣仔道一直到大佛口的那些街道很熟悉,拖著拖鞋,堂兄弟帶著我們四處去玩,太原街有很多小食檔,就算沒有錢買,去看看也是好的。」

到了70年代,也就是那個如今被理解為香港經濟起飛的年代,打了十多廿年工的霍爸爸,決定自己開舖做生意。

「中國人始終覺得,有自己的生意總比打工好。他對這條街很熟悉,對一個人來講,他要開展自己生平第一次的生意,熟悉的環境是很重要的,所以就選擇在皇后大道東開舖。」

上居下舖 空間靈活

隨著這個創業的決定,當時就讀中學的霍麗貞與家人一起搬到了灣仔,開始上居下舖的生活、經營方式。他/她們租的第一個舖位,樓底高,連著一個「自由閣」,就成為一家六口起居所在;閣樓下的舖位,前面做陳列室放置家具成品,後面是工場,再往後連著後巷的一條窄道,就是霍媽媽為家人(有時包括夥計)一天三頓忙碌的地方。整個沒有硬性邊界的空間,釋放出靈活運用的可能︰向外可以招待顧客,向內則進行製造生產,而一家人的日常生活,穿插其中。箇中空間的流動與自主性,是如今越見規範化的家居及工作環境難以容許的。就譬如,甘太說最初午膳時,他/她們會把摺枱開在工場的位置吃飯,因為怕客人進來見著不方便,但後來漸漸發現客人並不介意,午飯的桌椅也就擺到了陳列室;那樣,就可以節省夥計們在飯前飯後要收拾工作、騰出地方的功夫了。

由於霍爸爸開業時的資金算不上太充裕,所以並沒聘請文書,這項工作,就由當時還在讀中學的霍麗貞兼任。同一張桌子,既是她做功課的書桌,也是處理文書的工作桌。偶而,她也會幫忙把製成品送往加工,因為加工場離他/她們舖子很近,推著手推車沿皇后大道東走一段就到。家庭生活與經濟活動與社區,根本連成一體。

由此可見,對小本經營者而言,家、店、同業三者之集中,以及空間不受規範,是生存的重要條件。否則,光是住屋、交通、膳食、人力等開支,就已大大削弱了營商能力。而我們現在稱為舊區的區域,正好為甘太及類似的家庭、小本經營者提供了一個集中的便利網絡,容許他/她們自行衍生出生存、生活的方式。所以後來即使因加租而搬舖,他/她們都沒有搬離過皇后大道東一帶的街道;而舖與家即使分開,都不超過十分鐘腳程的距離。

容許多重身份的空間

十多年前,為免再因加租而影響業務預算,甘太一家決定購置舖位。結果就找到了現在位於廈門街的舖位。「這個舖位對於我們來說,是最適合的。門口位置可以停車,方便上落貨,還附有閣樓,那時我們店舖擴充,正需要地方存放一些製成品。」

(圖─(上)︰ 閣樓工作室對外的空間,以前作客廳使用;(中)︰ 甘太女兒小時候,就是在這裏,用這張小枱這張小椅子,做功課;(下)︰甘太的爸爸,在同一個空間,與雀友打麻將。)

其時,霍麗貞已成為甘太,有了自己的小家庭,而她父母則住在與廈門街僅數街之隔的大佛口。不過,整個家族的網絡,仍以舖頭為核心。對於全職投入打理家中生意的甘太來說,舖頭仍然是集多重功能於一身的空間。

「同一個時間,我扮演著不同的角色,但可以在同一個空間(舖頭)內完成。」

廈門街的舖位,樓下是工場,閣樓則劃出幾個空間,一間房間給甘太獨身的姑媽居住,彼此有個照應,另一間是辦工室;餘下的空間既可以儲存貨物,也可作客廳。那時,甘太的女兒還在讀幼稚園,每天早上,甘太牽著女兒的手去吃過早飯,就一起回舖頭。回到閣樓上,小女兒由姑媽陪著玩,甘太就處理業務。但碰上女兒有什麼事需要媽媽,甘太只要推開一道玻璃窗,就從一個職業女性轉換成一位母親。

同時,父母家離店舖甚近,亦為甘太能安心打理生意提供了很大的支援。

「中午時分,我媽媽就拿一個籃子,送飯來給我們吃。吃完飯我帶女兒到教堂(循道衛理大廈)對面等校車,然後我就回舖頭繼續工作。下午我未必天天在舖頭,有時需要出去工作,若趕不及回來接女兒,就打電話叫媽媽去接……女兒回到舖頭,吃點東西,等我放工。如果我下班不太晚,就拖著她去街市買菜;若晚了,就打電話給媽媽,說晚上煮多三個人的飯,我先生、我女兒、我。這種模式,這麼久了,已是我生活的一部份。」同樣的生活模式,亦體現在從事同一行業、也在灣仔居在的甘太弟弟一家身上。

正因為有這麼個緊密相連的家庭與工作網絡,甘太才能從容地兼顧工作與家庭,並同時關顧幼小、照料長輩。也只有在這個基礎上,家庭的生意才能順利地經營下去。這幅從七十年代開始著手繪畫、一家人齊心協力在有限的條件內以自己的能力改善生活的圖像,其實,又豈會是甘太一家獨有。與「經濟神話」論說同步的,是無數小家庭、小本經營者,一步一艱辛為自己開創一個安心立命的空間。舊區,正是香港人走過這段歷史的見證。可惜,在其位者對香港一路走來的獨特軌跡並不珍惜,反而經常視之為可棄的糟粕。

網絡面臨潰散

1997年,土地發展公司宣布要進行重建收購(編號H15的項目,包括利東街、廈門街及鄰近一些街道的業權),霍家兩代人生計、生活所繫之網絡,即面臨潰散。


「當初知道要重建,很不開心。我和爸爸、弟弟一起去聖雅各福群會參加居民大會。經過這麼多年,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讓我們定下來的地方,之前從沒想過會面臨這個問題(重建)。當時最擔心的,是不能繼續在灣仔做生意。還有,我們一直有一個信念,就算不能像第一個舖位那樣上居下舖,但(家與舖)還是很近的。舖頭和我父母家、弟弟家很近,五分鐘就到。當時真的不知如何是好,根本沒去想它賠多少錢。只是在想,重建會快到幾時?有沒有能力繼續留在這幾條街?」

從那時開始,甘太就積極參與關注重建的核心小組,後來更與街坊組成H15關注組,向市建局爭取原區安置及保存既有社區網絡。爭取不果後,H15關注組在專業人士的協助下,於2005年自行向城規會遞交利東街規劃申請。那是香港規劃史上首次由受重建影響的居民自發提出規劃方案。

可惜,居民力求保存現有社區網絡的諸般努力,都未能動搖政府慣性以金錢賠償來處理重建問題的方法。H15關注組的規劃方案最終被城規會否決,2005年11月,在土地回收條例的權力下,H15的業權復歸政府。重建區的居民、商戶陸續遷離,四散各區,原有的社區網絡,成為不被憶記的歷史。(不過,H15關注組就規劃方案被拒向城規上訴委員會提出上訴,將於2006年11月1、3、14日進行聆訊。)

(圖─(上)︰ 甘太告知,這種掛板是舊式置放工具的方法,一目了然,易取易放;新式的,多數把工具平放在工具架內;(中)︰工場內的工作枱,也同時發揮著聯誼作用;枱上的水,正是前來閒談兩句的街坊留下的;(下)︰ 因舖頭前景不明朗,甘太多數外出到客戶的工地進行工程,而減少承接需要在舖內進行製造的生意,所以舖內的機器近來已少開動。 )

連根拔起 抹掉歷史

我陪著甘太,一起走到廈門街她的舖子。經過廈門街的小公園,甘太停下來指著裏面的樹對我說︰「城規會的委員很關心這裏的樹,最初指我們(H15關注組)的方案沒有提及如何安置這些樹……可是……我們這些居民,又有誰來關心我們會如何?」語畢,就只有沉默。

甘太由始至終只是要求在原區舖換舖。重建始作俑者的市建局,既是本著「以人為本」的方針,就理應確保居民能維持原先的生活質素,否則「改善居民生活質素」的原則又從何說起?但可供選擇的舖位,不是不適合甘太的業務需要,就是不在灣仔區。所以,儘管街坊都先後搬離,甘太仍然一直留守。但結果,這位不過想維持自己生活方式的普通市民,卻被擁護重建的勢力描述為「阻住香港發展、令當局蒙受巨額損失」的不識時務者。一個弱小個體,在生活生計無端被影響之餘,還要遭遇無理抹黑,箇中要承受的壓力,實非旁人所能領受。

前幾天與甘太通電話,她表示終將出售業權。但搬到哪裏?仍是未知之數。她說,只有兩個字︰無奈。

樹的意象之所以強烈,往往在其盤入土壤的根節所展示的生命力。而人的根與生命力,就交織於其生活的網絡;當聚成眾數,彼此連繫,就構成一個地區的文化底蘊。但現行的重建模式(建豪宅、大型商場),正是把層層在時間中交織而成的人的網絡連根拔起。被摧毀掉的,不僅是小市民的生存空間,還包括一個地方累積起來的獨有文化。

今日的香港,怎麼就只懂得以如豆的目光來蔑視自己的過去?今日的香港,到底還需要多少個類同的大型商場?香港,還去得了哪裏?

後記


那天從甘太的舖頭離開時,經過廁所門口,我匆匆瞥了一眼,是蹲廁。然後聽到身後的甘太說︰我女兒小時候,叫那做大腳板。我回頭,看到一個母親懷想子女童年種種而流露的溫柔笑容。是的,怎麼不能是大腳板,命名的力量,有時如魔術棒,然後,就建立了與物與環境的私密關係。我抬頭看看四周,十多年,甘太當年讀幼稚園的女兒現在已長大成人,姑媽亦已離世,這個地方的一牆一梯級,該記下了多少親近而私密的記憶。就像,閣樓的某處,還靜靜刻著孩子當時一年比一年高的記印。

重建,又怎會、又怎能,僅是關乎錢。


(圖︰三個疊在一起的正方體,最高處是小冰箱,甘太姑媽在生時使用;中間是麗的呼聲年代的電視機;最底下穩穩實實支撐著的,是上兩手業主留下來的夾萬。)

相關網頁︰
灣仔h15重建區



星期六, 11月 11, 2006

鯉魚門的個案研究---報告發布及討論會


「旅遊文化、經濟與社區政治──鯉魚門的個案研究」報告發佈及討論會

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的三位老師陳順馨、葉蔭聰及梁旭明,於2004年7月至2005年12月期間,在鯉魚門進行了一項旅遊文化的研究,目的在探討旅遊文化、經濟與社區政治的關係。現舉辧這個討論會,目的除了分享我們的研究成果外,更希望籍着滙集關心旅遊文化課題的業界、社區組織及學界朋友,一同討論有關議題,並共商一套更完善、涉獵多元需要和具持續性的文化及旅遊政策。


研討會詳情如下:
日期: 2006年11月25日 (星期六)
時間: 下午2:30至5時
地點: 灣仔石水渠道85號聖雅各福群會7樓視聽室


程序:
1. 介绍研究報告︰ 陳順馨、葉蔭聰及梁旭明
2. 嘉賓回應: 呂嘉慧 (基督教家庭服務中心鯉魚門社區服務處中心主任)
彭麗君 (文大學現代語言及文化系副教授)
3. 公開討論

查詢︰26167493 (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)

難過

畢業禮前夕 科大生跳樓亡
死者網上日誌內容(節錄)

聽個manager講corporate sales(公司營業員)的生活,就係每朝早cold call,跟住出去見客,然後返公司寫proposal,寫得快就okay,慢就要好幾個小時……好多時朝九晚八……

聽講,做sales同事可能好多世界仔世界女,好浮誇,呢一點我可能唔多鍾意……我不喜歡人與人的關係太虛假……我會較喜歡teamwork,互相支持鼓勵,一起拼搏那一種工作環境。雖然呢份工都好像很辛苦又不知道是否適合我,不過又好像可以學到很多東西,而且和記都是一間大公司,也許這都是一個很好的磨練。


沒什麼想講。願賴岸青安息。

星期三, 11月 01, 2006

挑破了,就都痛了,要咬人了

(星屑醫生,此篇之題目是特別送某人的,與你無關)

(一) 先回星屑醫生

先要謝謝星屑醫生特意前來留言並找我討論。不過在討論之前,有幾點雞毛蒜皮的事要澄清。


星屑說︰

哈, 我會說的, 因為我就是會這樣說話的人. 就是老豆吸煙, 阿爺吸煙我也會說: 「好心你, 都無錢開飯了, 就米鬼食煙啦.」什至加上:「我叫你唔好食你偏要食, 到時有病, 你不要叫我俾錢你醫呀, 我無錢呀, 我的錢賺得很辛苦o架.」

不過就算對老豆說:「你窮,所以你沒有資格食煙,因為你沒錢醫病,而社會沒有責任負起你的醫藥費.」也不算很大逆不道, 最多都是激得他嬲嬲地...

o甘囉.

至於這翻話的潛台詞是否等於: - 要是你有錢, 就可以食... 或是- 就是你無錢, 所以沒資格食... 或是- 你無錢, 唔該你最好消失... 於是給理解成仇窮. 所以這吸煙的說法也只是用吸煙來說明「不是仇窮」, 很可能是崩口人忌崩口碗, 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. 我自己不喜歡下下說仇x, 仇窮或仇富, 做成不必要的社會分化和階級鬥爭.


澄清如下︰
1. 本人的日常開支中,並沒煙仔一項,外出用餐,盡可能都選擇非吸煙區;我的確沒什麼錢、有病也到公立醫院求醫,但也實在不敢自稱窮人,因為這樣對那些真正三餐不繼的人來說,有點折墮。所以「崩口人忌崩口碗, 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.」一說並不成立,未免令醫生兩重預設都落空了。

2. 「就是你無錢, 所以沒資格食... 或是」並不是潛台詞,而是醫生你自己寫下的,見貴blog「吸煙者不得享用公共醫療」一文︰「我真的衷心認為窮人沒有資格吸煙. 連張羅正餐都有問題了, 還要花錢來買毒煙來吸!? 得到終於毒壞身子了, 就大聲的說社會有責任向他們提供醫療!」

3. 從(2)可見,以階級角度(窮人有否資格)來總結吸煙問題的始作俑者,絕非本人,「下下說仇x, 仇窮或仇富, 做成不必要的社會分化和階級鬥爭.」這種罪名本人可擔當不起、也完全文不對題,呵呵,哪兒來的回哪兒去。

好,雞毛蒜皮的誤解澄清完了。入正題。

寫下那篇意料之外地令好些人極度不安的文字,寫的時候其實並沒怎麼想著星屑醫生的文章,更多動力,來自這裏,其實那裏的聲音比星屑醫生更早提出窮人沒資格如何如何。

我並不以為星屑醫生和那裏的惡狠狠的發言者,是完全相同的心態。
我寫這篇,並沒以針對任何個人為目標(所以沒有link也沒有提及任何個體),只是想表達在香港社會,現在有動輒把某些社會問題的責任導向窮人的傾向。

既然星屑醫生要和我討論他的觀點、並質疑我為何認為以上言論是針對窮人,那麼我就來就其文章仔細分析一下。

1. 用者自負?
(以下討論只是指出,若真的根據這項原則,應會得出什麼結論,而非代表我贊成用者自負)

如果真的是從用者自負的角度作考慮,那好應該從行為出發,例如在香煙的售價上籌謀,那才真的合乎這個原則,如每買一包煙,當中部份錢將撥歸醫療用途。但現在,反過來從病人身上作出判斷,則較難令人信服,因為大家都知道,不可能從一個患有疾病的煙民身上,反推出假如他/她不吸煙就必然不會得某病的結論。(簡單邏輯吧︰吸煙會致某些病,並不代表有那些病必然是吸煙所致)

若扣緊議題,明明該是「吸煙者用者自負」,結果卻轉化為「煙民看病用者自負」,亦同時把一個吸煙(行為)的議題,轉化為窮人(階級)的問題---負不了就沒資格吸。

觀乎整篇,卻又看不到有任何理據,支持這種轉化的必要、以及這種「偽用者自負」的合理性。那麼,為何硬生生要豎起「窮人」這個稻草人呢?

但我願意相信,作者於寫作時,對此點並不自覺。

2. 煙,如何就與其他有損健康的物品,有了本質上的差別?

如果相信並贊成吸煙的人患了病是自找,所以社會不應予以公共醫療,那麼,真要問問,同一原則何以又不得推廣至其他有損健康的物品了?啫酒和啫煎炸、肥肉的人病了,根據同樣邏輯,難道不一樣是自找?理應也要剝奪其使用公共醫療的權利。

為什麼,當我把醫生提出的這項原則推廣開去,卻挑動了那些明明是贊成醫生提議的人的神經,惹來百般指責?

注一︰請不要以「吸煙對身體的傷害遠超玉冰燒﹑含農藥甚至高膽固醇的食物」作辯,因為在這裏討論的是原則,而非某種食物比另一種致病率更高。

注二︰醫生得出「窮人沒有資格吸煙」這個結論,亦並非從吸煙的致病率著眼,而是從結果著手,即已是病人。換句話說,納入討論範圍的,是已患病的啫肥肉者、已患病的啫酒者,而非他/她們會否得病。

注三︰請不要在此拉進二手煙的禍害作辯,因為打從一開始,文章就不包括二手煙的討論,見原文「很多煙民都大聲說:「我不怕毒你理得我! 總之不在你面前呼出二手煙就是了.」的時候, 一般人就立時覺得難以駁倒了」。

3. 納稅人期望窮人怎樣過生活?


根據上面的邏輯,付不起全額醫療費用的窮人(即不能進行醫生定義下的用者自付),明知煙酒肥肉油膩會致病,就應不煙不酒不肥不炸(但又吃不起有機菜、優質食物),另一邊廂的討論更有指窮人不應生育,那麼,納稅人期望窮人過一種什麼生活呢?還有生活可言嗎?

難道像另一邊的討論區有人說︰為何要食煙?何不聽聽ipod讀吓書,和朋友到咖啡店聊天?

哈哈。

4. 中產的怨氣

如我在(1)所言,我並不認為醫生是很自覺地要針對窮人。讀畢文章,其實感受到醫生的一股怨氣,甚至委屈。而這股怨氣,需要一個承接的對象,所以那個其實道理不通的「用者自負」建議就順應而生,讓那種冤屈得以表達。但中產與所謂窮人的關係,是否應該以從我「袋」裏掏出錢去養「你」來理解呢?中產今天的辛酸,責任是否在窮人呢?

窮人,怎就不能被視為社會的一份子?反而是每當社會產生矛盾時,就被mark out,成為矛頭所指?

希望大家會記得,對著一具病軀,你憑什麼去劃一條界線,這是吸煙所致、這非吸煙所致(怎斷定並非每況愈下的空氣污染所致、怎斷定不是某工作環境的物質所致?),然後判人家一個抵死或不抵死。

公營醫療,不應被理解為對窮人的賞罰制度,社會福利亦非中產及有錢人的慈善公益。

(二) 再回那麼一堆藏頭露尾的

哈哈,敝人這個向來少人問津的blog,一下子熱鬧得很,一大堆藏頭露尾的,都撲出來咬人。

其中有一個非常經典,不得不貼在此︰

留意你的blog有一段時間了, 沒有留過言,但今天覺得你實在走火入魔得有點過火.
以前看你的文字, 雖也有憤世嫉俗的, 但不至於令人覺得心寒.
對這個世界不斷重覆著的戰爭, 對香港社會歧視窮人剝削環境, 我也憤怒.
但我選擇從這些醜陋中, 看看路邊小花, 欣賞間中陰霾天空露出的溫煦光線.
也嘗試在自己能力以內回應, 可以改變的地方.
你這樣的文字, 除了發洩你的怨憤, 令看的人心悸, 有何意義?
大概在某處貧窮國家住在垃圾山旁的人, 在世界某個角落擔心農耕收成價錢的農民, 比你更快樂.
這是, 我們怎樣看這個世界
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
快樂才能令人有力量

願你 快樂


簡直嘖嘖稱奇,對「窮人沒有資格吸煙」等言論,他倒沒有覺得心寒、心悸,反而,敝人擺明挑破當中不合理處的「窮人不應吃薯片」等,卻弄得他心都寒了、心都悸了,還走火入魔了呢。

喂,你的字,看著還真眼熟哩,特別是你對敝人快樂否的那份關心。勞您操心了,可惜敝人並不會因你認為我快樂或不快樂而快樂或不快樂。依我看,你要是有時間,不妨多關心自己何以如此不安了。

近年來,「道德高地」成為一種超泛濫、盡失原意的自衛、還擊應用詞。我倒沒覺得自己站高了,但也阻止不了有人要癱在地上耍賴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