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, 8月 27, 2006

有關「歷史」的回應

前文 走,回到歷史裏去﹗獨立媒體貼出後,就讀者疑問作了回應,也貼於此。


問︰

歷史?是哪個群體的歷史?
鐘樓,在我對香港的整個記憶圖景裏,可以說並不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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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 August 27, 2006 12:17 AM


答︰
暉,你的問題問得好。

當我說回到歷史裏去,我並無意推崇一種單一的歷史論述,或,另一種歷史霸權話語。應該來說,正好相反。

(1)當我說要回到歷史裏去,是建基於當下善忘過去的語境上展開的。以是次偷伯並刊登照片事件為例,若只集中於當下見到的現象,那就是傳媒、市民沒有基本尊重人的道德概念,為利是圖。於是對應的行為就是進行譴責,或有些聲音要求停刊,再廣泛一些,就是呼籲罷買。

我絕對讚成上述做法,只是我認為周刊的問題,並非獨立的問題,要針對到根源,還需要理解整體的文化生成,而這,必然涉及到從歷史中去了解這種文化生態是如何形成的。

我以自己閱讀壹仔的經驗,就是想說明,當下可見的現象,並非歷來如此,而是有其鑲嵌於時代脈絡的發展過程。我的解讀是,淫慾偷窺的亢奮文化,是在一個社會面對一種文化意義上的歷史終結時(所謂末世)、任何規條都變得不重要的everything goes的瘋狂中,以填補一種虛空的姿態而出現的。(當然,我絕不排除其他人同樣讀十年的壹仔,會得出很不同的結論這個可能性,因為我們本身皆不可能以空白之軀進行閱讀。)

為何在面對難關的時候,香港出現的是一種分崩潰散,而非產生一種凝聚力去共同面對?我把答案指向殖民管治下的主導論述︰功利家庭主義也好、個人功利主義也好,總之把香港人描繪成一種經濟動物,個人利益遠重於社會公義。可是,閱讀歷史,也讓我們知道,這個對「香港人」的想像,是以中產階級、或中產階級之冒起為論述對象的。只是,這個特定階層的意識形態,卻成了整體香港的代表。意思是,即使是一個無緣擠身中產的市民,他/她也同樣相信建基於功利主義的經濟神話。

這正好就是你提到的「是哪個群體的歷史」的問題。而我以為,只有通過對歷史的梳理與檢視,才能把其他群體的歷史再現。而事實上,文獻亦告知,七十年代雖然是神話誕生的時代,當時的社會本身卻是不乏對抗、訴求的,亦非人人都經歷upward mobility的。香港亦非從來都只聞利益、不顧社會公義,只是那些聲音,在主流論述中,被遏止。

正因為我們忘記歷史、輕視歷史(當然這本也就是管治手段之一),管治者才能輕易挪用歷史,以達到其目的。例如梁錦松當年動之以情大唱獅子山下精神,就是對歷中的扭曲並挪用。如果記憶沒錯的話,獅子山下劇集的同舟共濟,更多是指市民大眾之間的,很多時是與政府對抗的(如房屋政策等),而非與政府共同立場的同舟共濟。但這種民間精神(如能稱作精神的話),卻能輕易被政府接管、挪用,變成統合、支持政府的文化本錢。忘記歷史,正好在削弱民間作為與政府抗衡的社會力量。

以上說了那許多,都是為了解釋回過頭去檢視歷史對理解當下的重要,而非指出要以哪一種歷史取代另一種歷史,或誰比誰更重要。有了這種具歷史縱橫視線的理解,才能知道怎樣向前走吧,例如,向下一代說一個怎樣的香港故事、怎樣說。要斷壹仔米路,簡單說句︰唔好再買啊﹗相信是沒有什麼用的。

(2)我明白暉的憂慮,是擔心我提出了另一種霸權話語,例如,把對鐘樓有情感或覺得重要的群體的歷史感,代替了對鐘樓沒甚印象、沒甚感覺的群體的歷史,有一種壓制他人之嫌。

坦白說,鐘樓於我,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個人經驗,我是九龍人,本就少過海,也沒有在鐘樓下苦候過失約的朋友之類,一年裏見它不超過十次。不過,我依然認為鐘樓是重要的,因為它是香港歷史圖譜上的一個---買少見少的---座標。它立在那裏,它與其他沿海玻璃幕牆大廈的差異與距離,就是一種立體的歷史感︰從哪裏走到了哪裏。沒有了它,失去了座標,我們有的就是扁平的「幻彩詠香江」式的亞洲都會指涉。沒有了它,我相信城市的空間經驗就很不同了。不只是視覺的,還有聽覺的。

若果「殖民主義」當年曾與「現代化進程」配合得天衣無縫,以經濟來換取我們的記憶,那麼,當下是「愛國抹殖」與「國際大都會」的再次攜手,達到同一目的。是的,「抹殖」並不等同「去殖」,前者抹去記憶,後者直面、梳理。

而事實上,拙文最末提到鐘樓與皇后碼頭,並非以一種強斷必須保留的語氣帶出,而是提問,為何這個城市可以那般輕易容許歷史被抹掉。

重點是「輕易」二字。那就是財團與政府幾乎可以在覺得沒有任何討論需要的情況下,就作出這個(所謂商業)決定。有趣的是,提出反對聲音的極少數,如上星期天的抗議團體、以及在報章撰文者,印象中多是二、三十歲的青年人為主。擁有更多天星與皇后經驗的再年長一輩,哪裏去了?是出於無所謂、不習慣發聲、沒有發聲的渠道?

(3)暉,容許我說一句,我認為,對於一個地方的歷史與文化,若每以個人經驗出發為價值判斷標準,這對關注非自身所屬社區的問題,有一定程度窒礙。

抱歉,寫了幾乎長過正文的回應。對於歷史,就我目前而言,只能粗淺地談到這裏了。

星期五, 8月 25, 2006

走,回到歷史裏去﹗

城中事件無間斷亦顯然陸續有來,我卻委實怕了筆下的重重又複複。其實一直有一種書寫的困難。該怎麼寫?還可以怎樣寫?寫什麼?

最可怕的,莫過於習以為常。

此城媒體把道德底線再向下拽,眾聲喧嘩之中,周刊加印,旋即售罄。無獨有偶,曾特首「追到天涯海角」餘音未盡,甫出院的何議員即再收恐嚇信。都是一派的有恃無恐,唯偷拍得來的肉相,比暴力下遍體鱗傷的肉軀,獲得此城中人更多垂注。

又經常有一種市場邏輯崇尚者會說︰鬧傳媒做乜啫,冇啲咁既讀者,又點會有啲咁既周刊呀……

若這種說法導向的是更廣乏的文化研究,我同意;若這種說法不過為了獲取站高一線的「異見」位置、而甘願為傳媒找開脫遁詞,恕不苟同。

的確,讀者是跑不掉的,但並不代表就此不得責難傳媒。對整體文化作反省,與譴責傳媒,何以成了有衝突之對立,真是莫名其妙。

這是一個什麼城市?以什麼養份餵養出怎樣的市民?

幾年前為某研究項目之故,翻閱近十年的壹仔,從創刊讀起。開初那Book B不過輔助性質,以軟性娛樂新聞配合主打的政經論見,措辭克制,不見放肆。漸次,娛樂副刊多了幾頁「養眼」的比堅尼艷照,但仍以表達一種性感之美為尚。真正的劇變,還是見於臨近九七的時段,忽然,又波又蘿的肉照登上了封面,辭令也以器官為尚。及至九七後,簡直所向披靡,大大咧咧地人肉橫流,以窺視凸點露點為專業。

當時有一種強烈的印象,那是疊著九七而來的一種狂。同期的主打,都是些什麼如何掠水然後逃離的報導。人肉橫流,是夾著那一股末世 (當時流行得泛濫的形容詞)的虛狂而來的墮落。我絕無意落入一種懷舊的情緒,而把九七前的香港,想像成一種美好。我只是要指出,淫慾偷窺的亢奮文化,是在一種特定的時代氛圍中,由周刊與讀者相互構造而成的產物,而非商品找到了既有慾望。

九七年,呂大樂寫「香港意識」的淺薄︰「在七十年代期間快速發展起來的『香港意識』,一到八十年代初期遇上九七前途問題的時候,不但沒有在新的政治環境裏結 合其他訴求而內容有所豐富,反而是全面退卻。……大難臨頭,各自『執生』,這肯定是香港人性格的一個重要面向。任何對移民潮的道德譴責,均未能在整個社會 層面上引起反響。」(《香港故事不易講/非歷史的殖民地成功故事》)

現在看來,在那「大難臨頭」的境遇中,「香港意識」不單止未能表達出一種集體訴求,反而是集體自那欠缺中心的「香港意識」的空洞中下墮,毋寧是愈墮落愈快樂。

(拜托,別把不同性傾向的權利,糾纏到這下墮中)

只不過十年,卻已是前事百般不欲、亦不屑記起。從末世情懷裏走過來的人,以習以為常為榮。

我卻總記得,九七前普遍的焦慮︰九七後我們將失去什麼?

但到真真正正,一分一寸都在「習以為常」中流失時,我們卻已經不能記得曾經擁有過什麼,甚至曾經有過「失去」的恐懼。日常生活、生活如常的殘暴。其實根本是 已到了一個赤裸裸的價值崩潰的地步︰民選議員可以臉不紅氣不喘,放棄辯論,大模大樣只待程序結束來投個票表個決;報章可以白紙黑字議員被毆當屬活該;公信 力第一的報章在議員被毆的報導中,留個篇幅順帶報導美女督察有多美;女藝人非禮榜上有名猶有榮焉;貧病弱勢,則你死你賤。

那實在是一種如癌細胞迅速繁殖的個人功利主義,遏制任何得以滋生信念、公義的胚芽。

這個病灶,從殖民政府港英時代的經濟神話、發跡故事,就早已植入文化土壤。三十多年過去,內外誘因並進,病毒已成功自我複製、自然繁衍。主權移交後,經濟神話之調欲彈卻奈何此曲不再的現實下,個人功利主義以更殘酷的面貌發揮得無以復加,面對他人他物之痛苦,擠不出半分惻隱,只還以鼻孔裏噴出的犬儒。個人功利主義癌細胞,正是以一種極度的情感磨滅來餵養的。對環境沒有情感、對社區沒有情感、對人沒有情感、對生命沒有情感,因為功利主義的金科玉律教落,動真情感的,在利益爭奪的戰場上,無疑是把自己置於vulnerable的位置。你死總好過我死。

而樂於相互傾軋的群眾,對任何政權來說,總是無任歡迎。所以,我們文化的上下層,都樂此不彼以各種技術規條,推助癌細胞在各社會層面滲透,宏揚涼薄。就此層面來說,香港社會各界,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的。The government and people were, and still are, engaged with each other in the construction of amoral individualism。殖民主義,又豈止陰魂不散,只是amoral一字滲著裝腔作勢的「中立」。

一頭栽進偷窺的意淫快感,不過是維持這種「習以為常」病態的上佳嗎啡。病入膏肓,則嗎啡越重,媒體一而再挑戰底線,已是最佳印證。


因此媒體帶領著群眾一起沉淪,癥結不在罰款或停刊,而是梳理、直面歷史的浩瀚工程。若非在一個清理殖民經驗的框架下省思幾十年沉積下來的老問題︰我們是誰?從哪裏來往哪裏去?我們將永遠無法解答,何以作為我們生活經驗、記憶一部份的天星鐘樓、皇后碼頭,可以棄之如撣走名牌時裝上的一粒灰塵那般輕易?

否則,在前面伺候的,只會是更多的嗎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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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當我還嘗試書寫的時候,穩定我思緒的,是03年烈日下的黑衣人,及他/她們的臉。儘管那會是一個錯綜複雜的想像,可這一刻我還是緊緊抓牢了。

星期日, 8月 20, 2006

願給你,最好的

我推窗,用耳朵聆聽樓市。嗯,不錯,這個暑假的銷情,敲打鑽鑿,都聽得清楚,此起彼落,無有間斷。只要探一探身,用眼睛去尋,也覓得見。

一個家庭故事的開始,一個家庭故事的轉折或休止,一進一出間,歡喜離合,如走馬燈轉。我安坐窗前,似那舞台包廂,你看我時我看你。

那曼克頓山,快建成了,綠網外衣剝了開來,沒想到,這般難看。這個城市的建築,名字叫得再怎豪華,總脫不掉公廁外牆的老底。然而我已經該興幸,窗外看見的並不是什麼元素周期表大樓,否則,每天抬眼看見那紅藍綠條狀物體,我可能會瘋掉。

一個個家庭,總想往高處去總盼往好處走,特別是為了孩子。就如我父母那一代人,當時已屆中年的軀體與心靈,都會為那出國夢的實現而再次綻放失落了的青春芒力。

年幼時,父母友儕間常有聚會,多是三口一家的小家庭。時代再艱難,他/她們倒抖擻,精神體力皆飽滿,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。有那麼一個家庭,父親長得高大挺拔,母親面貌清秀、輪廓分明,是個中德混血兒,兒子比我大上兩三歲,是個挺張揚的小霸王,繼承了母親給他的四分一混血漂亮面孔,又因有著海外關係而在知識與物質上都比別的孩子豐盛,就成了那種極其自負上哪兒都能佔個中心位置的角色。那種男生最瞧不起女生,不屑跟女生玩,每在聚會場合碰面,少有好言好語,我本已寡言,可開口還總免不得遭他搶白幾頓。還擊力極弱的我(到底是我負了獅子座王熙鳳還是她負了我真天曉得),總躲著他。我沉默,但是愛看人,遇上好看的人,就像看一本好書那般迷了進去。好看,所指非關美醜,而是有否一種能讓想像馳騁的力量。小霸王的父母就是好看的人。我總能從他/她們身上捕獲到一種想像,蕩漾開去。那種朦朧的意象與感覺,現在用語言詮釋,就是他/她們必是當時社交圈子裏的風流人物,集別人的目光於一身。

簡單來說,那是讓人覺得是一路上迎著春風吹蕩走來的一家子,並會向著陽光大道繼續走下去。

後來再見,大家都已在香港了。八十年代初。他/她們到香港投靠親戚,住在兄弟開的工廠的附設宿舍裏。當時我們寄住在銅鑼灣朋友家,大家都是熟人,就一起到位於柴灣的工廠去看望那一家從春風裏走來的人。那時從銅鑼灣到訪柴灣,就已經能體現一種由中心到邊陲的地理與心理歷程─從帶路的老香港身上就能讀出來。

到了工廠,乘運貨電梯上去。春風滿面的人現在得每天在油污污的貨物中轉來轉去,我想。門開了,那父親一臉他鄉遇故人的笑臉迎出來,門後是百來呎的屋子,我記得的傢俱主要就是碌架床,因為我們都被讓到了床上去坐。那父親身上添了一種謙遜與靦腆,笑著說說來到香港後碰上的窘事,例如初來時未能認清地埗,找錯了人家,開門出來是一個半裸的外籍女子,把他嚇個半死。他太太倒沒怎麼不同,靜靜地在一旁陪著笑。最讓我吃驚是小霸王,一下子對我好得不得了,「妹妹!妹妹!」叫得親熱,還把寶貝遊戲機拿出來給我玩兒,請我吃益力多(要知道當時的益力多並不是「你今日飲咗未」那般不希罕),我著實,著實受寵若驚了。最怕就是受寵若驚。

那該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/她們一家人了。世途輾轉,我後來又回上海住了一段時間,他/她們則越走越遠,移民德國了。

把這段廿多年前的老記憶翻出來,是因為去年朋友間相傳,又得到了他/她們的消息︰那漂亮母親得了一種怪病,不久於人世。那父親在餐館當大廚,小霸王則領救濟金過活。我無法不去想像,那張當年意氣風發的臉,從上海到香港再到德國,到底都經歷了一些什麼。當年的春風吹啊吹到底把人吹往哪兒去呢?

說起來,關於這一家人,我所知道的他/她們的稱呼,都是小名暱稱。我從沒去問過爸媽他/她們全名是什麼、怎麼寫,現在更不會了。許是怕那忽來的異化,我將無從拯救。

在我的記憶中,那父親與母親,仍是牽著手,步履風流地在旁人艷羨的眼光下輕盈走過去。

星期一, 8月 07, 2006

星期三, 8月 02, 2006

生之日

(1)
那一年,打了第四次中東爭戰。那一天,據說下午下著很大的雷陣雨。我來了。年屆七旬的祖母提了一壺桂圓湯到醫院,下公共汽車摔了一跤,都打翻了。那天一定熱得厲害,才剛生下我,我媽竟就吃西瓜。也沒什麼,她說彼時醫院要產婦多動作,可以快些復原出院。生產翌日,就要產婦自己打涼水抹鋪上的蓆子。第三天出院。

就這樣,我以前,一直深愛夏日烈猛的太陽,愛重重打落的雨聲,愛吃西瓜。

生日如果稱得上一種紀念日的話,那理應是屬於兩個人的︰紀念一種語言之外的關係。近乎曖昧,是出於一種得自脫離而來的不可替取的親密。感謝給了我那麼多愛的最好的媽媽。

至於老爸,難得今天沒有弄錯,買了我愛吃的綠茶糯米糍,善哉善哉。

(2)
龍應台轉述別人的粗略估計,說培育一個能拿奧運金牌的劉翔,足以養活幾百個幾千個「希望小學」。我當然不是什麼培養對象,但作為一個都市人,我之為我,又耗費了多少地球資源,而其中又有多少是莫須有呢?上星期,到澳門去玩兒了兩天,算是過生日,也算是這個暑假僅有的玩樂。住一個晚上酒店,忽而罪疚得很。自從過現代生活以來,我這個最怕累贅的人,當然得輕便時就輕便,酒店能提供的,一概不帶。但那個晚上把牙刷自紙盒子拆開,忽然想明天晚上它將歸於何處?繼而想到酒店每天要處理掉多少一次性物品,都埋掉?都焚化?斷估不會把用剩的物資集合起來捐到有需要的地方吧?酒店業真是一只大怪獸。

然而,它們的壽命比我想像更短,翌日早上外出用一個早餐,回來發現開過一次的梘液、才洗過幾次的肥皂,更不用說那牙刷牙膏,都完全置換上新的了。這叫服務周到嗎?這叫現代文明嗎?這種文明服務的真正代價,並不是信用卡上的那個銀碼。真正的代價,由地球去支付了,又或是,讓那倒霉的下一代再下一代去付了。

都說,孩子是我們的希望,孩子是明日的花朵,孩子是未來的棟樑。為了孩子,奉上一生的精神能力。養育一個都會孩子,為父母者,據說願意花四百萬(既是銀行投資廣告,個數當然有咁大篤咁大)。不過,假像,都是假像。人類的本質裏應該是憎恨孩子,憎恨自己的延續,否則解釋不了我們義無反顧把一個越來越惡劣的世界交予未來。導彈的彈頭,瞄準了包括孩子在內的平民百姓,從來都沒有停止過。當然,若仇恨的目的為滅絕,那自然該從孩子開始。不過,即使在導彈射程以外的安全國度,不管是貧窮、不管是癡肥,都在侵吞孩子的身心健康,甚而生命。

喔,對了,酒店的窗戶很大,對面的另一家超級酒店,外牆上電子屏幕24小時閃個不停展示豪華。

據說,烽煙四起,都是為了資源。

(3)
今天,很平靜地過日子,甚至,連出外吃一頓飯,都覺了不必。

生命的頭六年裏,每逢生日,早起必吃一碗「水浦蛋」,用廣東話講,該是滾水蛋,湯是甜的,然後中午吃生日麵。那六年,是漫長的歲月,滾水蛋與滾水蛋之間,萬分精彩,滿是創意的精靈,不妨說提供了夠我打後一輩子循環汲取的想像與能量。現在時間快得如沒活過一般。新(好)奇與刻板,怎不與時間經驗相關。我原以為,自己的人生將會以不斷的探索與變化,去克服時間的焦慮。可百般之下,才發現掙脫不了。既然掙脫不了,也就學會心安了。

若說我重來之後文字不盡露著傷感,那不過是我更步履踏實而已。從悲傷蛻變而來的快樂,不怕風大將吹起。昏昏沉沉前半輩子睡夢醒,來呀,如今透亮明白。

風雨裏掌燈夜讀,是那《八十年代》。啊﹗劉索拉﹗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