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五, 12月 01, 2006

今晚夜,來寵愛自己

(照片是隔了車窗拍的,顏色偏了)

出門陽光照上了臉,忽一抬頭,天啊,竟有天,藍雖稱不上很藍,總算是有天有雲。我笑了。也就有了好心情看途中榕樹的輕髯讓風吹將起。都好久了。

(1)
黑沉了的夜,才是最能寵愛自己的時候。躺在地上瑜伽,遠近有致的公路,把車聲帶過窗子,平靜如一浪一浪海濤。一日裏多好的時光,啊,遠離那四面包圍的鑽、掘、敲、打。工程,沒騙你,真的是沒有停過,私人的、公家的,準時朝九晚六以聲音支撐了這個城市的繁華。我後窗對面的一家,看得清楚,牆都敲掉,暴露出原始的牆根。啊,也不一定原始,這些老單位都是千錘百煉過來的,住一戶、蛻一身皮換一身骨。

那天在樓下公園,曼克頓城堡底下,幾個油頭的黑衣人圍著一個美孚老街坊,說她買新樓。老太太說,都住咗三十幾年,搬嚟做乜……黑衣人打蛇隨棍上,住咗三十幾年?﹗咁都仲唔搬?﹗語氣之強,一下失神真令人以為住屋也是潮衣潮物。社會階梯是要喝了忘情水來攀爬的。也只能爬,進入了城市,就注定沒了根,無處回身。

我走在舊居樓下,看看,窗戶、冷氣機的位置,都改裝了。我知道,自己是不可能再往那個曾住了15年、哀愁遠勝快樂的住處看看了。即便看了,也沒甚意義,內裏的格局都已改變,一塊地板、一面牆壁都沒有我的氣息。甚至,站立樓底看看,也是荒誕,憑弔什麼呢我又能?當每一層同一個位置又似乎是一種copy & paste的關係。

黑沉的夜多好,我又以書寫來拴牢自己,免得如碎片掉落不知何處。失眠如煙酒,明是傷身卻又令人沉溺。今年8月的時候,我多乖,6點多起床11點多睡,吃得清淡,遠離茶咖啡。一個學期的忙亂下來,艱辛建立的秩序早已一道道失守,近來更是躺著空折騰,不如翻身起來,與自己貼近。

可惜,老了的身體,容不得太多這種愛自己的奢侈。

(2)
《種族歧視條例草案》今日刊憲。

我想起晚飯時見到的羅亨利。上次說覺得李思捷最搶,其實一時忘了亨利。印巴籍人士經公仔箱登堂入室,並且沒怎麼以一種他者形象出現,算是突破。由最初少少戲份到現在擔得起台戲,可見監製在測試市場,也可見觀眾受落。如果觀眾對羅亨利的受落能稍為改變一些人對少數族裔的「啲阿差前啲阿差後」,《高朋滿座》也算是有所功德。當然,我們也心知肚明,羅亨利是個高大有型著重生活享受的有錢仔。

我看《高朋滿座》,其實還會留意一個人,心底總默默希望他能咬到多一兩句對白。說的是李詠豪。可惜到目前為止他永遠只有一句︰要去銀行入數。有時,甚至連這句都沒有,只在背景擾攘。

相信撈電視汁的香港人都會記得他幼年在《誓不低頭》的演出,與鄭少秋的幾幕父子戲,曾賺了不少熱淚。當然,童星再閃,能把光芒在銀幕上延續的,實屬少數,李小龍該是一個極端的反例。不過,李詠豪年幼時在鏡頭前的自信、外露,與成年後的內歛、羞澀,反差太強;而我總是傾向對一些在成長過程中遭遇強烈變故而致心靈敏感的,心懷惻惻。題外話,在他哥哥身上展現的,是同樣程度但方向相反的反差。

(3)
很早的時候就說過,我對天星碼頭及其鐘樓談不上有一種私密印記的情感。這句話的意思是說,當我想起它的時候,並沒有能牽動腹際、流下淚來的記憶或故事。

但我支持聯署要求政府立刻停止清拆天星碼頭及鐘樓

因為它對我來說,不是一個獨立的碼頭、獨立的鐘樓,而是某一角中環的座標。它們與皇后碼頭作為一個整體,支撐了我的立體中環經驗。一些物事,只有沒掉了,你才會知道自己的經驗中不見了什麼、改變了什麼。無可挽回的。

其實很簡單,你只要閉上眼睛,想像自己從皇后像廣場走向海的方向,然而,一整個碼頭沒有了。在那片土地上,豎起了中環、灣仔繞道---既稱作繞道,應是很繞的。

是很簡單的,就像我站在舊居樓下,會發現一片片的記憶失去依附就開始褪色,然後連自己都要成碎片。沒有記憶的城市,我們的身份像在晨曦中逐漸稀薄消散的魂魄。喔,我又錯了,許是從來就未凝聚過、踏實過。但又不完全錯得了,過去沒有的,並不構成以後不能有的理由。

新的碼頭是遠還是近、是美還是醜,是其次。徹底的問題是,為什麼還要再犧牲海港(除了繞道,未知是否也包括地產)?為什麼我們的城市,要以這種輕蔑自身歷史、文化的粗鄙發展主義來行進?

反對清拆天星碼頭及鐘樓,對我來說,超越本身的指涉。那是以一根微弱的手指頭,向現行整體城市發展、重建的方向,喊一句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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繼續拯救天星碼頭及鐘樓基線調查

2 則留言:

匿名 說...

為什麼要愛這城?為什麼愛得如此滯伏。愛人可以傷身,愛城同是。

朋友喔,伸長了脖子的鵝,在叫什麼,在吃什麼,是誰握緊了命。

忽然想到,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這句詩

匿名 說...

真是巧:

(1) 這幾天也很想拍下藍天,但出門時總是懶得或忘記帶相機;

(2) 《種族歧視條例草案》刊憲也令我想起亨利,儘管我沒看《高朋滿座》很久了; 

(3) 我也對天星碼頭沒有很深的私人情感,我也猜想沒有很多個送別天星碼頭的人們對天星碼頭有很深的情感……但我反對拆卸天星碼頭,源自官員的冷漠、短視和粗暴。